白熊阅读签约作者id:发糖的柚子。同人爱好:三国/圣斗士/霹雳/金光/剑网三/全职高手/棋魂/我英……

【绣诩】帷幕(全文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【绣诩】帷幕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小柚子最忆是杭州

  此粮食是绣诩,就是碗清汤肉渣都没有,汤里有小柚子写什么都想要强行放入的曹郭添加剂。不过我感觉我其实主要是在写贾诩,写我对这个人物的理解和感触罢了。

      之前有分章节放过,今天拿出来又重头到尾读了一遍捉虫,顺便做了一些小修改,重新放一遍,全文,便于阅读。最近和小伙伴们易腿而食,对于绣诩又多了很多感慨,但是挖新坑肯定又会懒于填,就把这旧日的刀子再磨一磨咯(说好的锁定技发糖呢?)。

  【一】

  “文和啊,孤如今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,你说子桓、子建,谁更适合继承孤的霸业?”封魏王,降九锡,睥睨天下,但他上的人却是也已苍老。曹操,这个乱世的奸雄,也逃不出命运的劫数。

  “此乃大王家事,臣岂敢妄言?”侍立一边的人,俯身一揖,淡然如常,似乎这纷纷扰扰都不会让他有所动容。贾诩,这个曾经翻覆时局的人,也已经老了。

  “唉。”曹操叹息,“若奉孝在,他一定能为孤作出最好的决断。”望向窗外,天空澄明高远,让人出神。

  “十二年了……”似是勾起了什么回忆。

  “是啊,十二年了,自奉孝一去,文若、公达……也一个个都弃孤而去。”曹操看了一眼身边的人,“文和随孤,也有快二十年了吧。”

  “嗯。”贾诩没有更多的话。

  “文和总是那么低调……”曹操看着他,言辞恳切,“这一次,孤真心希望你可以为孤指点迷津,就如当年西征一样,不必多说,我只要你一句话,足矣。”当初“离之而已”,便倾覆西羌,他的确从不是一个多话的人。看着那种信任与期待目光,让贾诩有些恍惚,下意识地沉默。

  “文和……在想什么?”直觉告诉自己,眼前的人一定有了什么想法。

  “诩……只是忽然想起了袁本初和刘景升。”

  曹操愣了一愣,贾诩静静地站在那里,波澜不惊。

  “孤明白了。”

  建安十二年,曹操征辽东,自柳城还,虽剿灭袁氏余孽,平定北方,但三军之中,无人敢露喜色。“军祭酒郭嘉,自从征伐,十有一年,每有大议,临敌制变,臣策未决,嘉辄成之。平定天下,谋功为高,不幸短命,事业未终,追思嘉勋,实不可忘……”灵堂前,曹操声泪俱下,一旁的荀攸边抹眼泪边记下,以备上表皇帝,追封奉孝。

  那天,连平素最是淡漠的贾诩都哭了,荀攸捧着写好的表奏,叹道:“奉孝不世之才,又那么年轻,可惜竟比我们都先走一步,文和也觉得心痛吧。”

  “天不假年,逝者已矣,不过生者枉自悲伤罢了。”

  夜已深,贾诩望着大宅前的祭灯白烛,久久没有迈出脚步。门卫看见了他,连忙上前行礼:“贾先生,您要进去吗?”

  “如果人真的泉下有知,他看我不进去,一定会难过吧。”贾诩喃喃自语,穿过重门,步至灵堂。四下清冷,唯有几个守夜的家眷孩子在烧纸,张泉看见贾诩,欲起身拜见,被他示意止住了。

  出兵前的晚宴上,贾诩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,张绣微醉,举着酒杯去给曹丕敬酒,谁知曹丕酒劲上来,竟一拍桌子,怒道:“你当初害死我大哥,如今还有什么脸来敬我?”张绣怔在那里,不知所措,一旁的将士们连忙劝住了曹丕,又示意他快走,张绣这才怏怏离开。

  贾诩当时只觉得一阵冷汗,还有一种冲动去对曹丕说:“张绣懂什么?你别忘了,那一切都是我贾诩设的局。”但终归只是冲动,曹丕是什么心思,他不是不知道,他若没有十二分的理智,在这乱世中,怕是早死了。在这乱世之中,恐怕鲜有人比他更懂得生存之道了吧。

  灵堂前的烛火被夜来的风吹得忽明忽暗,贾诩亲手点了一炷香,青烟袅袅在厅堂里萦绕。贾诩抚着棺木,里面的人,一定睡得很沉,永远都不会醒来了。

  这纷繁乱世,你终是可以远离了,而我,却依旧要活下去。

  【二】

  建安十三年,曹操讨荆州,顺江而下,欲取江东,无奈军士水土不服,为疫病所扰,赤壁一战,东吴大都督周瑜派老将黄盖诈降,借东风之力,引火烧船,曹操失利撤退。

  望着满江烈焰,南征的雄心成了虚妄,从未败得如此彻底,曹操仰天长叹:“若奉孝在,孤不至此!惜哉奉孝,哀哉奉孝,痛哉奉孝!”

  回许昌后,曹操依旧闷闷不乐,荀彧、荀攸等人劝了几次,没什么结果,也只能干看着。荀彧无不感叹:“若奉孝在,至少不至于败得那么惨……”

  一边正在喝茶的贾诩却摇了摇头:“主公伤心,难免怀念故人。”

  “当时在官渡,袁本初来势汹汹,凶险尤胜赤壁,如今却败在了孙仲谋手里。”荀彧为曹操的失败感到痛惜。

  “在荆州时,大家都劝主公莫要求快,先据荆襄,安百姓,再图江东,他孙氏三代基业,岂是一朝可灭的?”贾诩放下杯子,“该说的我们都说了。”

  “还有那个刘玄德……”荀攸早年就劝曹操杀掉刘备,可惜还是让他活着离开了,如今刘备和孙权结盟,自然让他有几分感慨。

  “听说这次除了周公瑾运筹帷幄,刘玄德还新得了诸葛孔明,这次孙刘联盟,虽是鲁子敬从中说合,但听说这人也在其中出了不少力。”一旁的程昱突然开口道。

  “据说那人本隐居南阳,虽说避世,实乃待价而沽,可惜这人有几分人才,却是跟了刘玄德。”董昭接口道,“刘玄德自称是汉室宗亲,但靠这等虚名,想成大业,远远不够呢。”

  贾诩微微一笑,没有说什么,但却看得很清楚。若他是诸葛亮,怕是也会去追随刘备。如果只看势力大小,那么,当年曹弱袁强,他又怎么会选择曹营呢?刘备手下,不乏关、张这样英勇善战的武将,就缺一位军师,诸葛亮若有真本事,日后定受刘备重用,总不能成大业,助他据守一方,鼎足天下,也是快事,总好过英雄无用武之地。诸葛亮这家伙,让贾诩想到了当年的自己,乱世之中,不是每一个地方都可以尽情施展谋略的,或许到头来一切都是转瞬成惘,但终能无悔于心。

  那时,还是建安元年。

  出长安,又辞段煨,再投张绣,连张绣都被贾诩吓了一跳。

  “先生当真愿入我帐下,为我出谋划策?”张绣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。

  “张将军信不过在下?”贾诩似有几分不悦。

  “不敢不敢,先生神机妙算,张某何德何能……只是先生的家眷……”

  “将军不必担心,段煨对我有所忌惮,我这一走,他一定高兴,自会善待我的家人,而且也能图个好名声,何乐不为?”贾诩道,“将军若觉不妥,诩便不再打扰,倒也能落得逍遥。”说着竟转身要走,张绣下意识地拉住了他的手臂:“先生!先生别走,在长安时,我就钦佩先生的远见卓识,此前有意结交,也是希望先生能助我,只怕先生不肯,才一直未敢提及……”

  贾诩悠然一笑,那种对一切都胸有成竹的样子让张绣不由出神,而贾诩已从他身旁走过:“那么,诩就是主公的谋士了。”主公?噢!先生今后真的要为我出谋划策了呀!张绣回过神来,那人已像进自家门一样旁若无人地走入了他的军营。

  “贾先生……”张绣追了上去,见贾诩停下了脚步,又觉得自己似乎太突兀了,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看着贾诩,“呃,那个……是这样的……我正要去练兵,先生可愿意一起去看看?我也好将你介绍给大家认识。”虽然贾诩称自己为主公了,但是张绣还是小心翼翼地征求着贾诩的意见。

  贾诩微微一笑,作揖道:“全凭主公安排。”

  于是,张绣很开心地拉过贾诩,同往校场,贾诩在那一刻便觉得,在这乱世中,还是有一些东西,如此真实。他不否认,几度易主,只是为了自己的生存,西凉匪首董卓,暴虐成性,李傕、郭汜目光短浅、唯利是图,段煨心胸狭窄,不容贤士,他从来没有在意过。再放眼天下,袁术奢淫放肆,袁绍好谋无决,刘表心多疑忌,都不是值得依附的人。唯曹操,有英雄气概,又有远见,迎天子至许昌,只不过他手底下的谋士不少,尤其是那个荀彧,最近似乎又在帮曹操拉拢人才,自己这个跟西凉军阀混在一起的人,只怕会不受待见吧。

  本来投靠张绣,就是一时之计,若不是最近段煨对自己越来越有疑虑,贾诩也不会来张绣这里,但现在,突然有种冲动,想要真正地用处自己的谋略,去帮这人争一方天下,纵然在这虎狼环饲的乱世,明知不可能走多远,但愿意一试。

  【三】

  “先生在想什么?”贾诩这才发现自己想远了,连忙掩饰道,“没什么。”其实就张绣的脑子,掩饰什么的根本不需要。

  “难不成在想怎么帮我打天下?”张绣笑道,看贾诩愣了一下,随即道,“好啦,我可没想那么远,先来看看我的将士们吧。”正说着,一个身着铠甲的将领走了过来,一看就是个勇士,向张绣行礼道:“主公。”

  张绣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来,我给你介绍,这位是贾诩贾先生。先生,这位是我的部将胡车儿。”

  胡车儿把贾诩上下打量了一遍,他长得五大三粗,倒也识礼,抱拳道:“贾先生,主公可是一直盼着有位军师呢,以后还要靠先生出谋划策了!”

  “过奖了,诩初来宛城,还请多关照。”

  “诶,雷叙、张先他们呢?”张绣问。

  “巡逻去了,最近曹操在北方蠢蠢欲动,弟兄们都不敢掉以轻心。”

  “嗯,你继续练兵吧。”张绣说着邀贾诩入座,观看练兵。贾诩是文士,对这些本是毫无兴趣,这些士卒在他眼里,不过都是将领手中的棋子,不过今日倒不觉得勉强,一坐就是半个多时辰。末了,满头大汗的胡车儿走过来,贾诩出于礼貌,赞了几句,胡车儿咧嘴一笑:“贾先生,主公在这里,我可不敢称勇啊!”

  “噢?”贾诩看了看张绣,胡车儿又道:“主公以前师从枪神童渊先生,可是得了真传,那枪神不轻易收徒,二十年来不过收了三名关门弟子,主公的‘百鸟朝凤枪法’,那可真是神勇无敌啊!”

  “诩对主公‘北地枪王’的名号早有耳闻,今日方知是得了高人真传。”贾诩笑道,“都说‘百闻不如一见’,不知诩今日可有幸一睹主公的风采?”贾诩心道,自己居然还有这等闲情逸致。张绣听贾诩这么说,也没有理由推辞,对胡车儿道:“取我的枪来,咱们比划比划!”

  “是……啊?”胡车儿有点郁闷。

  “我可要顺便看看你有没有长进,再说我一个人舞枪岂不是成杂耍了,快去快去。”张绣在胡车儿脑门上敲了一下,胡车儿只得去扛来了一杆银光灿灿的长枪,呈给张绣。两人很快便在校场上比试了起来。

  其实张绣那点儿老底,贾诩都有数,不知己知彼,他怎会贸然择主?相比于张绣他们的坦诚,自己把一切当做投资或是博弈,真是过于算计了。正想着,只觉银光一闪,然后就是士兵们的阵阵喝彩,贾诩看见张绣挥动银枪击得胡车儿节节败退,贾诩不懂武功,但如此看来,张绣习得童渊独门的“百鸟朝凤枪”,果然是名不虚传。胡车儿被掀翻在地,张绣执枪在手,威风凛凛,众将士又是一阵鼓掌叫好。

  张绣把胡车儿拉起来,又把枪扔给了他:“传令下去,今晚摆宴,为咱们的军师接风!”

  贾诩并不喜欢热闹,也不像武将们那样好酒,别人来敬,他才礼节性地回敬。酒过三巡,将士们不免有些醉了,此时,一个武将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,张绣方才介绍过,贾诩一一都记得,这是张绣的部将雷叙。“贾诩啊,来……再喝两杯……”雷叙显然是喝多了。

  “诩不胜酒力……”贾诩觉得一阵酒气扑面而来,又听雷叙对他直呼姓名,不禁皱了皱眉,欲推辞,雷叙却顾自喝了,又对贾诩道:“真是不给面子。”

  “诩岂敢妄自尊大,雷将军莫要误会……”贾诩一揖,雷叙却已经转身而去,嘴里含含糊糊说了一句:“哼,装什么清高……”厅中喧闹,别人没听清,说着也无意,贾诩却听得真切。

  贾诩静静地坐会位子上,摆弄着酒杯,忽然觉得四周一下子安静了,抬起头,张绣已离开位子,端着酒杯向他走来:“先生,我也敬你一杯。”

  贾诩本也想婉拒,但毕竟是主公来敬,贾诩只得喝了,也回敬了一杯,看来喝得真的太多了,头都开始晕晕乎乎,有点站立不稳。

  “先生,你没事吧?”张绣关切道,“要不去休息一下。”

  贾诩只觉得被人扶着离开了宴会,走路都有点轻飘飘的,恍惚间有点懊恼,怎么就喝醉了,记忆中,很多年都不曾醉过,也许有人会觉得他故作清高,可他只是希望自己可以清醒些罢了。

  只有清醒的人,才懂得如何活下去。

  迷迷糊糊中,往事依稀。

  【四】

  祁连山北麓,小城武威,在那荒漠无垠的西凉,也只有这些被祁连雪山融水所惠及的地方才有绿意。生在那样偏远的地方,而不是英才济济的中原腹地,贾诩,这个名字自然不像那些颍川名流那样为人所传。

  “一帮没有油水的家伙,大哥,你看怎么办?”

  “哼,还费了我们好大的力气,统统剁了!”那年,在汧城古道上,遇到了穷凶极恶的氐族匪徒,自从黄巾起义,祸乱没有一天停歇,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,每天都会有死人,但少年志在四方,如此埋骨荒山,岂非太对不起自己了?贾诩并不怕死,但谁想死呢?

  “各位请听我一言,我乃段颎段公的外孙,你们放我回去,他老人家定会重金答谢。”一般的有钱人搬出来不一定能说服歹徒,唯有那久为边将,威震西土的太尉段颎,才能叫氐人不敢加害自己。那夜,同行数十人皆被氐人所杀,唯有贾诩活着来到了中原。

  中平六年,西凉军阀董卓入洛阳,据兵擅权,废黜少帝,立陈留王刘协为帝,一时权倾朝野。贾诩也在西凉军中,以太尉掾为平津都尉,迁讨虏校尉。

  但朝中变数谁都无法预料,初平三年,董卓义子吕布被司徒王允拉拢,背叛了西凉军,杀了董卓,牛辅也被杀死,西凉将领都是恐惧万分,校尉李傕、郭汜等欲解散军队,各自逃命,是贾诩拦住了李傕郭汜。

  “你是……贾文和?”李傕上前两步,打量着贾诩,“怎么,要跟咱们一块儿逃命?不过你这样的文人,只怕跑不快吧。”李傕虽是董卓手下的一员大将,但说白了,不过是残暴凶狠的西凉匪寇,亡命之徒,对逃跑这种事情并不陌生。

  贾诩淡然一笑:“将军这么走,恐怕是自寻死路。”贾诩虽然心有厌恶,可王允盘算着要杀尽凉州人,李傕郭汜的军队一旦散去,自己也无法保全性命,眼前这些人纵然自己根本看不上眼,但此刻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,这种帐,贾诩算得清。

  “你什么意思!”李傕盯着贾诩,那种卑鄙狠毒的眼神里其实透着慌乱和迷茫。

  “闻朝中有令要尽诛凉州兵,将军此刻散伙逃命,过不了几日,一个小小的亭长就能抓到你。”贾诩不紧不慢地说着,李傕心下一惊,一旁的郭汜也面露惶恐,抢着问:“那可如何是好?”

  贾诩未答,只是冷冷地瞥了两人一眼,李傕看着他的眼神,没来由地觉得今日这番境地,恐怕是得听听这个贾诩有何谋略了,于是连忙讨好道:“文和,咱们昔日共事一场,如今董大人暴亡……还请你给咱们指条明路。”

  “率众而西,重整西凉军,回攻长安,为太师报仇,幸而事济,奉国家以征天下,若不济,走未后也。”贾诩一语,让众人面面相觑,李傕和郭汜相互看了看,一咬牙,便高呼:“此话不错,杀回去,第一个就宰了王允老贼!”

  李傕、郭汜这样的流氓土匪,根本不值得与之共事,一切的一切,还是为了生存,贾诩远望,长安已乱。

  “文和啊,如今我把持朝政,都是你当初出谋划策的功劳啊,我让小皇帝给你封侯怎样?”除去王允,控制了皇帝的李傕志得意满。

  “此救命之计,何功之有?诩素无威望,难以服人。”贾诩还是那样淡然,固辞不受。

  贾诩离开长安不久,李傕和郭汜内斗,两败俱伤,曹操迎天子至许昌,奉天子以令天下。

  【五】

  头好疼,贾诩揉了揉太阳穴,睁开眼睛,窗外阳光映入眼中,有些不适,但那似乎与生俱来的警觉感迫使他立即坐了起来,刚想仔细看看究竟是在哪里,却听见有人说了一句:“先生你醒了?”

  贾诩一惊,未反应过来,张绣已走了过来。

  “我这是在……已经早上了?”贾诩有点想起来了。

  “你喝醉了。”张绣正坐在桌边,歉然道,“我帐下的武将都是好酒量,也难怪你被灌醉了。”张绣说着把桌上的地图卷好,放在一边。

  “先生,你昨晚是不是做梦了,老皱着眉?”

  “我……梦到了一些往事吧。”贾诩摇了摇头,“居然醉倒就睡了一整夜,真是麻烦主公了。”

  张绣打开门,回头对他说:“我还是去校场练兵,一个时辰后要议事,你现在是我军军师,可不能缺席呵。”张绣走后,贾诩下了床,走出屋子,早有侍从恭候:“贾先生,早餐已经备好。”

  一个时辰后,贾诩出现在军营,一袭长衫的文士和其他披甲执锐的将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走到大帐门口,正好碰到雷叙和另一个将领张先,贾诩礼貌地打了招呼。

  “军师大人啊,昨夜弟兄们都喝醉了,如有冒犯,还请见谅。”

  “是啊,我们自己喝多了还拼命叫军师你喝,真是不该,主公已经训过我们了。”

  “无妨,只是现在有还有点晕。”贾诩随口道。

  “哎呀,大家不要堵门口嘛。”胡车儿嚷嚷着走过来,一手一个把雷叙和贾诩推了进去,

  贾诩被胡车儿一下子推了进去,差点儿没站稳,张绣正在于另几位将军分析布防,瞪了胡车儿一眼:“你小子干什么?先生又不是武夫,经得起你那么推吗?”

  胡车儿讪讪一笑:“这个……我下次不敢了,军师您大人有大量,原谅我这一次吧。”

  贾诩其实没觉得怎样,笑道:“没事。”目光瞥到了桌上的图,不由问了一句:“主公在防曹操?”

  “对,进来曹操多次派兵侦查,恐怕要对我方不利。”

  “也是,如今曹操在许昌尊奉天子,图霸天下的野心,人尽皆知,袁绍占据北方,孙坚占领江东,西川刘璋、荆州刘表这些汉室宗亲也割据一方,曹操要打天下,我们这里的确是下手的地方。”贾诩走到张绣边上,又仔细看了看地形图,“日后曹操势必要与袁绍一诀高低,我们在南边,总是他的后方隐患。”

  “那该怎么办呢?”张绣看了看众人。

  “曹操来,咱们便跟他拼了!”有人道,匹夫之勇。

  “曹操手里有小皇帝,就怕他打着天子旗号,陷我们于不义。”也有人很忧心。

  张绣终是把目光投向贾诩,贾诩一揖:“全凭主公决断,要战,诩便为主公谋划,不战,诩便为主公求和。”

  【六】

  虽然有贾诩在,刘表不敢再小看张绣,和刘表那边谈判商议之类的事情,贾诩一力承担了,张绣可以安心练兵,这样的日子,比起以往要安逸多了,但是,在这乱世里,弱肉强食是不改的铁律,宛城安逸的时光不会长久。曹操南征,来势汹汹,兵力的差距太大,张绣不愿让士兵继续做无谓的牺牲,淯水之畔,开城降曹。

  “先生,其实你最初就明白,这一仗打不赢的,对吧?”张绣在帐中独自饮酒,听到脚步声,没有回头,便知是贾诩,贾诩没有回答,张绣继续说着,“先生,其实以我的实力,根本不足以在这乱世立足,是吧?”

  “主公不要再喝了。”贾诩按住了张绣还要去取酒壶的手。

  “你先回答我!”张绣甩开了贾诩的手,死死地盯着他。

  “是诩没能为主公谋划一场胜利。”贾诩缓缓道,“既然是乱世,就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。”

  “文和,我……”张绣许是真有了三分醉意,不由地唤了他的表字,而不是平日里的尊称。

  “主公……大事不好!”胡车儿冲了进来,“贾先生也在啊。”

  张绣被胡车儿这么一喊,登时清醒了,尴尬地看了贾诩一眼,随即对胡车儿一瞪:“总是没个规矩,什么事大惊小怪的!”

  “那个……邹夫人被曹操的人带走了……”不必明说,大家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。

  “婶婶她……”张绣一愣,“曹操欺人太甚!”说着挑起一旁的银枪就要往外冲,贾诩急忙去拉他,张绣此时火冒三丈,下意识但一推:“我要杀了那老贼!”贾诩拉他不住,一个踉跄,跌倒在地,情急之下脱口而出:“你疯了吗!”

  张绣的手僵在半空中,脚步也停下了,胡车儿想去扶贾诩,贾诩摆了摆手,也不顾狼狈,自己站起来就跑上前去挡着门:“不准出去!”

  张绣一愣,怒道:“难道我要任由婶婶被曹操抓走么!”

  “你不准出去!”

  “你让开!”

  就这么对峙了好一会儿,贾诩似乎也觉得自己过于无礼,但好歹还是拦住了张绣,一边的胡车儿看看主公又看看军师,不知道该怎么办,贾诩堵在门口,他也走不掉。贾诩看着盯着自己的张绣,有点不自在,叹道:“主公,请恕诩无礼了,只希望主公不要冲动,一切从长计议。”

  张绣气呼呼地踱了回去,把枪扔给了胡车儿,怒道:“从长计议?曹操霸占我婶婶,我难道不管么?怎么对得起叔叔的在天之灵?”懊恼之情溢于言表。

  贾诩走到张绣身边,说得很轻,但一字一句很清晰:“主公稍安勿躁,诩定会让曹操付出代价。”那种语气,让张绣和胡车儿都有点惊到了。

  “胡车儿,你先回去吧,什么都不要说,别让曹操的人发觉我们的不满。”贾诩对胡车儿道。胡车儿点了点头,转身要出去,但又忍不住回过头来,一脸认真:“主公,我还有话要说。”

  “那就说啊。”张绣有些不解。

  “主公,你不以身作则。”胡车儿这人就是心直口快,“上次你说过不准推军师的,刚才你明明出手比我那天都重。”说完就立马撒丫子跑掉,留下张绣和贾诩面面相觑。

  “那个……先生,我刚才不是有意的……”张绣听胡车儿这么一说,也觉得很抱歉。

  “没事。”贾诩淡然地回了一句,“方才我也是无礼了。”

  “先生,其实我心里清楚,我只是个武夫,不懂得多少谋略,所以,谢谢你拦住我。”张绣顿了顿,又坚定地说,“以后我再这么鲁莽,你尽管拦着我,一定要拦着我。”

  看张绣一脸真诚,贾诩微笑道:“如果下次你再推我,下下次我就不管了,刚才我这老腰都差点闪了……”

  夜又深了一点,胡车儿巡逻了一圈,没发现什么可疑情况,便坐在草垛边发呆。天上一弯冷月,几点寒星,淯水之滨的夜风,有几分凉意,他看见主帅大帐里的灯火熄灭了,贾诩掀开帘子,走了出来。

  贾诩看见了他,便走过来,也坐了下来。

  “地上脏……”胡车儿道。

  “这有什么关系?我贾诩又不是生长在汝颍之地的贵公子。”贾诩笑道,这个看起来永远那么清高脱俗的文士,骨子里却有着西凉男儿的不羁和豪放。

  “我记得军师您是武威人,对吧?”胡车儿想了想,道。

  “嗯,武威虽不及中原城市繁华,但想起来,真有点让人怀念。”

  “祁连山下,‘银张掖、金武威’,西凉谁不知道?我小时候就觉得那是好地方。”胡车儿一脸羡慕,“我生在关外,从小父母生我,一路摸爬滚打混到了祖厉,正好碰到主公,你说缘分是不是很神奇?其实武威离祖厉很近,军师你如果多出来逛逛,说不定很早也碰到主公了,那时的主公就很厉害了。”

  “噢,那时的主公……”贾诩似乎有些兴趣。

  “那时边章、韩遂在西凉作乱,金城曲胜杀了祖厉长刘隽,主公是县吏,一气之下招了一批少年,一起杀了曲胜报仇,虽然乡里人都说他大仁大义,但还是闯了祸,于是他叔叔张将军就带他离开了西凉,我就是那时开始更随主公的。要知道,那时主公多么勇猛,又仗义,真让人佩服。”胡车儿回忆着,叽里呱啦说了一通,似乎又回到了少年热血的时代,但末了,又加了一句,“唉,老将军在穰城战死,邹夫人一个人就很可怜了,也难怪主公那么生气,军师你想想办法吧……”

  “胡车儿,我贾诩说到做到,曹操会付出代价的。”贾诩凑近了一些,“有件要紧事需要你办,来,我跟你说,此时不能操之过急,三日之后的晚上……”

  【七】

  “三日之后”来得很快,张绣听了贾诩的话,去跟曹操禀报,说淯水涨了,要调整营地,曹操正春风得意,想都不想就应允了。张绣又说用车运物太费事,干脆让军师自携甲胄行军,曹操搂着邹氏,喝着小酒,说你怎么方便怎么做吧。

  “将军,妾身这几日都在您这儿,今儿个侄子来了,我想和他聊聊……”

  “怎么,美人嫌我这儿住得不舒服?”曹操的手不安分地在邹氏身上抚摸,张绣面上不表现,心中恼怒至极。

  “妾身怎敢,将军就允了吧,让他晚上派人送我回来。”邹氏娇嗔道。

  “哈哈,到底舍不得我,去吧去吧,可别回来得太晚。”曹操捏了一下邹氏的脸蛋儿,便让张绣把她接走了,当然,这些话都是贾诩暗中让心腹传给邹氏的贴身侍女的。

  “主公,邹夫人,这里都准备好了,张先雷叙他们已经点好了兵,天一黑便可行动。”贾诩对回到营中的二人说,“我备好了车马,先护送夫人离开。”说着一招手,便有卫兵接邹夫人先行离去。

  “胡车儿呢?”

  “他啊,有更重要的事。”贾诩买了个关子,张绣也不多问,他完全相信贾诩。

  “主公,今夜袭曹营,千万小心曹操那个护卫典韦。”贾诩仍然不放心。

  “先生不必担心,典韦若真是勇士,我正好会他一会。”张绣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,贾诩却丝毫没有鼓励的意思:“主公,我是说认真的,今日本就是行冒险之事,一定要万分小心,不可大意。”

  “我知道,一定打个漂亮仗给你瞧瞧。”

  是夜,张绣军披甲执锐,路过曹操驻地,曹军并未防备。张绣一声令下,士兵冲入曹营,喊杀声四起,张绣策马冲至主营,曹操大惊失色,披衣疾走,张绣正欲追,有一壮汉冲出,随手搬起一块大石砸向张绣的坐骑。张绣闪避后,舞枪迫退那人,定睛一看,正是典韦。

  “主公快走!”典韦怒吼一声,士兵们纷纷后退,“张绣卑鄙小人,让胡车儿骗我喝酒,偷我双戟!”

  “我哪有……”张绣未反应过来,典韦已经拾起地上散落的刀枪,向张绣扑来。

  典韦的兵器击来,张绣一跃下马,典韦死命拦住他,此人力大无穷,纵然没有称手兵器,也敢近身相搏,张绣眼见曹操遁走,一边喝令骑兵追赶,一边抵抗典韦,典韦此时已经不要命了,张绣不敢掉以轻心。忽然,典韦大吼一声,原来胡车儿从后面策马而来,一枪刺中了典韦的后背,典韦猛地转身,甩掉了长枪,狠狠地瞪了胡车儿一眼。胡车儿拍马绕开,典韦发足追去,胡车儿回头对张绣喊道:“主公闪开!”

  只见右翼阵地火光一片,贾诩站在高地上,衣衫都被火光映红,他轻轻一扬手,说了一句“放箭”,数排弓箭手都对着典韦的方向射箭,不过一瞬,典韦已身中十余箭,却仍然屹立不倒,所有的士兵都吓呆了,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人。

  典韦缓缓转过身,看向曹操遁逃的方向,目眦欲裂,仰天怒吼,贾诩冷冷地说:“再放。”又一阵箭雨落下,典韦终于一头栽倒在地,再也没有站起来。

  东方欲晓,唯几点残星零落天际,各路将领回报,驱赶曹军至淯水以北五十里,失地尽收,斩杀了曹操的儿子曹昂和侄儿曹安民,要不是将领于禁带着数百士兵,且战且退,紧紧护卫,曹操或许也难以脱身。但总体而言,这次夜袭是成功的。但是张绣很不高兴:“胡车儿,你居然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,难道我不能正大光明地与典韦一战吗?又偷兵器又背后偷袭!”胡车儿被张绣叫去,却是一顿责骂。

  “主公,可是我们赢了啊……”胡车儿委屈道。

  “闭嘴,这下好了,典韦是真汉子,我张绣被当成卑鄙小人了。”张绣居然在纠结这些。

  “主公,胡车儿立了大功,你这样说会让将士们心寒的。”贾诩走了过来,在胡车儿求救的目光中,表现得很仗义,“反正主意都是我出的,要怪就怪我。”

  “你……”

  “诩不明白,在战场上,哪里还有理由估计正大光明?”贾诩冷笑道,“只要胜利不就可以了?”贾诩怀疑是那个童渊当初教枪法的时候,还教了什么破道理。

  张绣沉着脸不说话,贾诩也不再说什么,给胡车儿使了个颜色,胡车儿退了出去,贾诩叹了口气,道:“我就知道你会反对,所以才自作主张让胡车儿……”

  “难道不这样,我们就胜不了?那么突然的袭击,他们是不会有防备的……”张绣气呼呼地坐下,反问道。

  贾诩坐过去,跪坐在一边,缓缓道:“典韦小小护卫,本就不值得主公跟他一战。况且,胜败都是兵家常事,我希望你可以安然无恙……不要多想了,老天有眼,知道是我贾诩阴险狠毒,不是你要趁人之危。”

  张绣看着贾诩,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,其实没有贾诩根本就没有胜利,他执着的东西又有什么意义呢?

  贾诩见张绣没有回应,自嘲地笑了笑:“我这种人,向来不做光明磊落的事,从不在乎别人的死活,氐人土匪不敢杀我,李傕郭汜敬我怕我,段煨忌惮我,你现在是不是也觉得我歹毒了?”其实,贾诩从不否认自己狠毒,但从没有亲口承认过。

  “先生,的确是我执着的一些东西,在这乱世是没有意义的。”张绣平静地站起来,走贾诩身边走过,“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,你知道我已经离不开你了。”

  贾诩摇了摇头,想起那日为张绣去曹操那里请降时,曹操询问了一些事情,贾诩答对如流。曹操甚是满意,便问:“文和,像你这样的人,在张绣手下真是屈才,可愿意随我回许昌,我上表皇帝为你加官进爵。”话虽如此,言下之意是要用贾诩为谋士,贾诩怎会不知。

  曹操并未真正见识过自己的能力,不过随口一问,并非汲汲以求,如果就这么答应了,有什么意义?“昔从李傕,得罪于天下;今从张绣,言听计从,未敢弃也。”贾诩不着痕迹地推辞了,说得冠冕堂皇,但却也是真心话。

  【八】

  从贾诩为张绣定计反叛的那一刻起,他就清楚的知道,曹操不会善罢甘休的。果然,曹操亲征宛城,张绣与刘表联合,双方胶着数月,各有成败。这日战罢,张绣与刘表在城楼上喝酒,有士兵来报:“曹操弃营撤退。”

  “怎么跑了?”张绣很诧异,“那咱们不如乘胜追击?”

  “会不会是诈降?”刘表质疑道。

  士兵又说:“据探子回报,已撤出二十里,还不断在往北,并未停驻。”

  “真跑了?好,待本将军追去,杀他个措手不及!”张绣说着便起身,一旁的贾诩劝道:“主公,此事怪异,还是不要追为好。”

  张绣有点犹豫了,刘表却笑道:“文和未免太过谨慎,张将军,我也觉得机不可失,我再调五千精兵给你,定要杀曹操个片甲不留!”

  “主公……”

  “先生放心,没事的。”张绣喝了口酒,挑起银枪就出去了。

  贾诩在城楼上望了很久,远远看见张绣的队伍回来了,士兵们一个个灰头土脸的,明显是打了败仗。“回来了?难道败了?”刘表走了过来,贾诩没理他,直接跑了下去,把张绣拦在了城门外。

  “先生,我不该不听你的……”

  “别说这些了,再多调三千轻骑,再去追!兵势已变,此时追击定能大胜!”

  “什么?先生你别开玩笑了,没听你的是我不好……”

  “谁跟你开玩笑了,叫你去追啊!”贾诩生气地拉过缰绳,硬是把张绣的马掉了个头,“立刻去,胡车儿呢?”

  “到!”胡车儿从一边冲了出来。

  “再从营中调三千轻骑,追。”贾诩一副不可置疑的样子。

  “啊,主公……”胡车儿还是看了张绣一眼,张绣摆摆手,意思是“去吧去吧”。

  是夜,张绣大破曹军,幸曹操麾下诸将奋力作战,才不致全军覆没。

  “先生,先生,你真是料事如神!”张绣开心地把枪和头盔都扔给了胡车儿,穿着厚重的铠甲就跑去找贾诩,完全无视了一旁的刘表。贾诩连忙一揖:“恭喜主公获胜。”

  刘表也走了过来,忍不住问:“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?”

  “是啊,精兵追败兵却输了,败军追胜军却赢了,真是奇怪!”张绣也不明所以。

  “主公你想,曹操这些日子并未有大失利,力未尽却退兵,必然是后方出事,要赶回去。曹军虽然刚撤,曹操必然亲自殿后,不容有失,我们的追兵轻敌了,而他们的士兵还很有士气,所以我们会败。曹操击破追兵后,一定以为没事了,赶着撤退,我们再追,必然章法大乱。”张绣刘表恍然大悟,刘表感叹道:“张将军,刘某真是嫉妒你了,文和的谋略处处高人一招,有这样的人相助,真是大幸。”

  这一场胜利后,张绣军中将士都是开心不已,两次曹操来犯,都碰了钉子,这也真是少有的事情。所有人对贾诩的仰慕也是溢于言表,守营门的小兵看到军师时行礼的姿势都特别标准。

  “军师,您来了啊,小的这就去通报!”

  “不必了,我只是随便走走。”贾诩拉住了他,“主公还在练兵吧,不必惊扰了。”贾诩看那小兵顶多二十岁,便问:“你今年几岁了?当兵几年了?”

  “啊……我今年十八,当兵三年了。”小兵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。

  “那么年轻……为什么要当兵?”贾诩觉得今天心情不错,已经开始和小兵拉家常了。

  “我爹娘都在战乱中死了,就是长安都打仗了的那年,我来当兵就是想有饭吃。”小兵说得很实在。

  长安,算来那场祸事还是自己促成的,害得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,但那又怎么样呢?汉室倾颓是事实,这乱世早一点到来,也会早一点结束吧。

  “每天都有可能打仗,你不怕吗?”

  “怕,当然怕啊。”小兵拿枪支着地,想了想,认真地说,“但是每一次我都和大家一样,很拼命地去打,因为主公都身先士卒,带着我们冲锋陷阵,我们当然很有劲,而且只有大家都努力,才会有胜利,不是么?”

  贾诩突然觉得,自己的谋算不过是空中楼阁,每一寸土地都是这些士兵用热血换来的,望了一眼校场那边正在督促士兵训练的张绣,贾诩轻笑道:“还是挺得人心的嘛。”

  “军师您说什么?”

  “没什么。”贾诩拍了拍他,“你们那么努力,我替主公感到高兴。”

  张绣,宛城,贾诩觉得这几年过得太安稳了,没有了流离和奔走,真的有错觉可以就这样下去,可纵然我愿意,这世道也不允许,曹操和袁绍剑拔弩张的局面,都看在眼里。北方,很快就会有一个成霸业的人,号令四方,这是贾诩可以预见的未来,也是他等待已久的,时机。但为什么一切都在依照自己预想的方向进行,他却觉得有些迷惘呢?

  有什么好迷惘的呢,这些注定的事,是人力无法改变的,明智如他,怎会不知如何取舍,以顺天下大势呢?

  营外,来了陌生的车队。小兵跑过去询问,一个中年文士从车上下来,语气傲慢:“我乃袁公特使,快去通报。”果然,袁绍那家伙,贾诩冷笑着瞥了他一眼,在小兵去校场通报的时候,先行进入了营中。

  【九】

  主帅帐中,袁绍的使者趾高气昂地宣读了袁绍的招降书,大意就是袁绍与曹操将有一战,他袁绍定能击败曹操迎回皇帝号令天下,要各方顺应大势归降袁绍,不要不识时务云云。

  贾诩隐身在帷幕之后,看着张绣,张绣也明白,他这样的小军阀注定要再大势力的斗争中被吞并,他不过是要选择归顺拿一方,张绣也是不知所措,只好跟使者说:“还容我考虑一下。”接着唤来了胡车儿,轻声问道:“先生去哪儿了?快去找他来。”胡车儿刚要走,那使者就一脸不满地说:“张将军还在犹豫什么,愿不愿意效忠于袁公,一句话说来便可,决不强求。”话虽如此,语气却甚是强硬。

  “那便请归谢袁本初,兄弟尚不能相容,又怎能容天下国士?”贾诩笑着走了出来。

  “先生……你怎么……”张绣一脸惊讶。

  贾诩轻声道:“本来就是过来瞧瞧,谁知还遇到‘贵客’。”

  那使者怒道:“你……你居然对袁公如此不敬,好大的胆子!”

  “这不是事实么?”贾诩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,“既然不强求,那便不送了。”

  “好!你们会后悔的!”使者拂袖而去。

  “先生,虽然我也不愿意归降袁绍……但袁绍和曹操打起来,宛城怕是无法保住了……”张绣站在宛城城墙上眺望北方,似乎可以看到那即将弥漫的硝烟。

  贾诩也看着北方,若有所思:“那不如去投奔曹操吧。”

  “这怎么行?曹操势力不如袁绍,我们还跟他有仇……”

  “主公是不是觉得,我方才拒绝袁绍是做错了?”贾诩转头看着他。

  “我……我不是这个意思……只是……”

  “主公若还信得过我,便再听我一次吧。”贾诩又望向远方,“曹操尊奉天子,号令天下,其宜从一也;绍强盛,我以少从之,必不以我为重,操虽弱,得我必喜,其宜从二也;曹公王霸之志,必释私怨,以明德于四海,其宜从三也。”

  “先生,纵没有那么多理由,我也愿意信你。若不是你,当年淯水一战,我已经归降曹操了不是么?”张绣感慨万千,“我明白,我从来不是一个有雄才大略的人,一直以来,都谢谢你那么帮我,此去归降,无论结果如何,我不会后悔。”

  贾诩难得感到无言以对,这一切,不正是他想要的结果么,城墙上的风有些冷,他忍不住把手缩进袖子里,攥紧了那封来自许昌的帛书。

  “什么都别想了,先生,你再陪我看一次这宛城的落日吧。”

  暮霞漫天,残阳如血。乱世,还远远没有终结。

  【十】

  “文和啊,其实这识人的本事,你丝毫不逊于文若、奉孝他们。”曹操合起手中的书简,看着贾诩。

  “主公帐下皆是英才,诩并无大功,岂敢与之相提并论。”贾诩依旧保持着谦恭的姿态。

  “是文和不愿意为孤谋划吧。”曹操似笑非笑。

  贾诩连忙跪下:“承蒙主公厚待,诩岂敢不竭忠尽智?只是鄙远之人才识浅薄,征战不如奉孝能决胜千里,理政不及文若能治国安邦,又岂可妄言,贻笑大方。”

  “起来吧,孤没有怪你的意思。”曹操叹道,“是孤不够好……那些曾经为我尽心尽力的人,到头来又得到了什么呢……文若走的时候,会不会怨我呢?奉孝泉下有知,看我败于孙权小儿之手,会不会对我失望呢……”人老了,总是会想太多。

  贾诩默然不对,曹操手下的谋士中,他永远是最懂得低调自保的人。曹操追怀故人的时候,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不要插话。

  “文和,可记得当年你来投之时,孤对你说的话?”曹操忽然把话题扯到了贾诩身上,这是把自己也划到了可以怀古伤今的行列里去了么?贾诩苦笑。

  “主公当日所言,诩自铭记于心。”

  “使我信重于天下者,文和也。”曹操又陷入了回忆中,“孤一生征伐,平长安,迎皇帝,灭吕布,败袁绍,定辽东……但也有失败,赤壁那次,我军患瘟疫,加之东风助周公瑾,此乃天命难测,而宛城那次,孤当真是败在了你手中。”

  “主公当时一定恨透了我吧。”贾诩叹道。

  “孤的确愤恨不已,但转念却想,贾文和是个难得的人才,孤一定要得到,孤向来唯才是举,这几十年,除了元让、妙才、文若这样最初的追随者,之后哪个文臣武将不是从别家得来的?”

  “主公胸怀宽大,明德于世,能不计前嫌,揽天下之能臣,这也是诩敬佩主公的地方。”

  “当时与袁绍大战在即,孤真是害怕文和被袁绍招揽了去。可奉孝对我说,文和会来的,后来你果然来了,加上张绣的兵马,孤当真如虎添翼。”

  “奉孝想来料事如神。”贾诩不知自己是赞叹多一些,还是感慨多一些。

  【十一】

  这一点,二十年前便已了然。贾诩第一眼看到郭嘉,就觉得那人的目光,那么坦诚却又有一种似乎能洞察人心的力量,逼得贾诩不得不面对一些他自己都在逃避的事情。

  那日,张绣率众归降,众人皆恐曹操念仇而怒,可曹操却尽释前嫌,拜张绣为扬武将军,封贾诩都亭侯,司空军事,大家都暗暗佩服曹操有王者气度。

  那夜,宴上的贾诩一如往日,喜怒不形于色,也不会喝醉,早早就回到了新赐的府邸。

  而郭嘉来了,携一壶美酒,登门拜访。

  “这么晚了,郭大人……”面对这么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,贾诩也不知如何是好。

  “你我今后便是同僚,文和别那么见外,叫我奉孝便好。”郭嘉的笑容让人无法抗拒,“方才文和都没饮多少,那种闹腾,嘉也不太喜欢,这里有我私藏的好酒一壶,特来与文和共享,小酌一番,岂非雅事?”

  在许昌的第一个夜晚,贾诩和郭嘉喝酒,听郭嘉天南地北地闲扯,以至于他一度怀疑这个郭嘉究竟有没有人们说得那么神乎其神,所谓的“鬼才”,就是喜欢喝酒闲扯?直到郭嘉话锋一转:“文和怎么就果断拒绝了袁绍,劝张将军来投明公?”

  “袁本初无远识,不足为之谋,曹公才是一世之雄。”贾诩给出了冠冕堂皇的回答。

  “两年前,文和为张将军谋划夜袭,几乎害死了明公,最后典校尉和大公子不幸牺牲,你不怕明公恨?”郭嘉又问。

  “怕,但我相信,曹公有容人之量,方有今日之成就。”贾诩反问,“奉孝莫非疑我故技重施?”

  “怎么会呢?更何况当时文和便不是要置明公于死地的吧。”郭嘉喝了一口酒,“否则,依照当时的情势,十个典校尉也救不了主公。”

  “主公天选之人,自是福大命大。”贾诩随口应付了一句。

  “嘉记得那次主公撤回许昌,为了典校尉的死哭了好久,他说是他疏忽,没留下张将军的家人为质,其实大家也都明白,主公风流,占了邹夫人,才埋下了祸根。”郭嘉倒不避讳什么。

  “那都是过去的事了。”贾诩在逃避,隐隐有些不安。

  “后来,明公要南征宛城,不料田丰劝袁绍袭许昌,主公连夜赶回,路上又中了文和的计,可明公非但不怨你,反而跟我说‘早知贾文和谋略如此,什么质子,什么美人,当时张绣归降,就应该第一个把他抓来看住才对’。”郭嘉微笑着谈起旧事,带着几分调侃,“明公有时也是傻得可爱,哪有那么多‘早知’,反倒是文和,早知会有今日了吧?”

  贾诩倒酒的动作僵住了:“奉孝这话说得……”

  “那时和袁绍大战在即,明公恐袁绍先拉拢了张将军,就派子扬速去宛城,我当时就跟子扬说,主公的亲笔帛书,还是先交给贾文和过目。”郭嘉笑着喝完了杯中的酒,“文和觉得这酒如何?”

  “奉孝所选,自然是佳品。”贾诩默默地倒完了酒。

  “凤凰鸣矣,于彼高冈;梧桐生矣,于彼朝阳。凤翔千仞,非梧不栖;士伏一方,非主不依。”郭嘉居然一时兴起,举箸打着节拍,唱起了古老的曲子。

  “奉孝,这么了解我,或者说看透我的人,你是第一个。”贾诩终是一脸释然地笑了,“但我想的,与你想的,大概还是有那么点不同的吧。”

  郭嘉起身:“文和不要误会,嘉并无恶意,只是想和文和交个朋友,嘉以为,对这乱世的想法,文和也许和我一样。”

  “其实,一路走来,究竟为了什么,我已经分不清了。”贾诩抬头,望月西沉。

  “你知道么?文若还在期盼着汉室再兴呢。”郭嘉苦笑,“想当年,还是他将我引荐给主公的,而我一直都知道,我们走的并不是一个方向。”

  “曹公雄才大略,此番若能击败袁绍……”一些话不必点明,双方心中了然,“奉孝,其实,我很羡慕你……”

  “文和……”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,贾诩觉得自己简直是被吓得魂都快没了。

  “先生,先生,主公喝醉了,但还是嚎着要找你,我只好……”胡车儿扶着张绣也来到了贾府的花园中。

  “胡车儿!”贾诩狠狠瞪了他一眼,又看了看一旁似笑非笑的郭嘉,怒斥道,“祭酒大人在此,你喝醉了还在这胡言乱语什么!”

  “哎呀,祭酒大人也在啊!真不好意思,我讲话嗓门一向大,军师骂得对。”胡车儿挠了挠头,一脸歉意,自从认识了贾诩后,他一直觉得在文化人面前乱吼乱叫是个很丢人的事情。

  “胡车儿,你们的军师指的,可不是你的嗓门大啊。”郭嘉笑道,又对贾诩说,“那么晚了,嘉还是先告辞了,文和,接下去的路还很长呢。”

  郭嘉前脚刚走,贾诩一把就揪住胡车儿,骂道:“什么主公,什么军师,你忘了现在我们在哪里吗?许昌啊!你还当着郭奉孝的面乱嚷嚷!郭奉孝要是有心为难我们,我们一定死无葬身之地!”

  “我看郭祭酒挺好的啊……”胡车儿见贾诩脸色更阴沉,只好委屈地说,“也没人告诉我要怎么说……”

  贾诩一时气结:“那现在告诉你,以后叫主公要叫张将军,现在我们都是曹操的下属!”

  “什么嘛,你自己不还管主公叫主公。”

  “我……我只是跟你说明而已!”

  “文和……”早已被胡车儿放在一边的张绣迷迷糊糊地拉了拉贾诩的袖子。

  “主公怎么了?”

  “哼,军师你还敢说你没有!”胡车儿又有了底气,但还是惧怕贾诩生气,连忙一甩手开溜,“主公,我送您到先生府上了,告退了告退了。”

  贾诩也懒得骂他了,苦笑着扶着迷迷糊糊地张绣回到屋里,张绣刚摸到床,就躺倒了,贾诩叹了一口气,坐在一旁看起了书,莫名想起自己刚到宛城的那天,也是这么醉着的吧。

  也不知过了多久,张绣又喊了一声“文和”,贾诩这才回过神来,似乎自己并没有看进书,而是一直在看眼前这个人。上一回,他也是喝醉了,才敢这样叫自己的吧。

  “阿绣,对不起。”贾诩轻轻地握住张绣的手,“我们……大概真的回不去了……”

  【十二】

  “其实,并非每次都能皆大欢喜。”曹操自嘲地笑了笑,“当年在下邳,公台宁可给吕布陪葬,也不肯随我回许昌。我说‘我与你多年旧谊,我真心希望你能随我回去,帮我出谋划策,你若不想为官,那我给你地给你房子,闲来我们就一如往昔,对饮畅谈’,可是,他拒绝了。我问他‘我难道还不如吕布那个三姓家奴?吕布有什么好,值得你为他死?’,他说吕布虽有勇无谋,但不似孤这般奸诈……哈哈,或许,他说对了,可孤若不如此,这天下不知有几人称帝,几人称王!”

  贾诩没有见过陈宫,但他敬佩那人,他想,换成他贾诩,纵使不劝张绣降曹,纵使张绣如吕布那样被曹操打败甚至杀死,自己也不会去陪他死。而苟全性命的人,又得到了什么呢,他也忘了,从什么时候开始,他开始疏远张绣,人前,他会如友好的同僚一样,尊称一声“张将军”,人后,他或与奉孝文若他们小聚一下,以文会友,但毕竟自己来自西凉,和那些出身汝颍的人,不是一个圈子的人,所以,更多的时候,他只是独自在府中,过一个清静的午后。而张绣也不再练兵练到一半便跑来找他,而胡车儿等被收编的武将,官阶低微,平日都是在军营里练兵,没什么机会出入丞相府,也见不大着。

  后来,张绣跟随曹操征伐袁绍,在官渡一役中立下大功,拜破羌将军,又破袁谭于南皮,复增邑两千户。庆功宴上,贾诩远远地看着他,但终是没有走上前去。

  曹操平定冀州的那年,徙贾诩为太中大夫。

  有时,也曾质疑,相安无事,保卒余年,真的是最好的结局么?

  “先生……”虽然在贾诩那里碰了多次软钉子后,张绣基本不敢随意去见贾诩了,但不期而遇之时,他还是忍不住上前搭话。

  “如今同殿为臣,将军如此称呼,诩愧不敢当。”看着张绣的眼神从惊讶到黯然,贾诩忍不住脱口而出,“以后唤我‘文和’便好。”

  “嗯,文和……”张绣没有如前几次那样,抱怨总是见不着贾诩,“你一片苦心,我明白,的确,大家都能平安,也没有什么不好的。”贾诩恍然发现,张绣不傻,他只是一直给予自己十足的信任,而自己却不能再给他什么了……

  “文和,孤每每想起公台,都想问一句,孤真的是那么不值得相付的人么?”曹操的问话把贾诩的思绪拉了回来。

  “主公,您想多了。”

  “你说,如果重新回到二十年前,你还在段煨那里的时候,孤也邀你来许昌,你是会投张绣,还是孤?”曹操最近病中,总是特别在意这些小事,听太医说,他夜来还常做噩梦,也许真的是人老了,就容易追忆过往,“孤想听实话。”曹操的目光中虽然有些许哀叹,但是依旧是锐利的,贾诩在心里想着,该如何应对,这种假设根本没有实际意义。

  “孟德,听太医说,你又不肯喝药……呃,主公是在跟贾大人议事?”身后传来夏侯惇的声音,不过显然是看到贾诩也在,方觉得直呼主公名字不太好,所以最后的语气僵了一下。

  贾诩转身,恭敬地一揖:“夏侯将军。”

  曹操似乎忘了刚才纠结着的话题,道:“也没什么事,那文和先回去吧。”

  走出魏王府,贾诩看着许昌近来万里无云的秋日天空,远处北邙山静默着。

  “曹操,你猜不到,二十年前,不是张绣来邀我的。如果?呵呵,没有如果……你有那么多谋士良将为你打天下,不缺诩一人,而张绣……只有诩了。”

  【十三】

  建安二十六年,曹操立曹丕为储,临淄侯曹植之党多有不服,曹丕问贾诩自固之法,贾诩只是微笑道:“愿公子恢崇德度,躬素士之业,朝夕孜孜,不违子道。”

  如此而已,仅此而已。贾诩不会跟曹丕说更多的,更深的谋略,他不是曹氏旧人,没有说得太多的资本,曹丕也不是会完全按照他所说去做的人,所以,言至此处,就够了。

  建安二十七年,魏王曹操薨。曹丕逼汉帝刘协禅让,登临帝位,改国号为魏,追曹操为太祖武皇帝,又册封文武百官,拜贾诩为太尉,进爵寿乡侯,再增邑三百。

  贾诩早已不在意这些功名利禄,位列三公,也不过是荣名。司马懿、陈群等人深得曹丕信任,曹丕也很少问计于贾诩,贾诩反而感觉落得清闲。曹丕欲伐江南,难得问贾诩,先攻蜀汉还是先攻东吴,贾诩又是一番冠冕堂皇的话:“攻取者先兵权,建本者尚德化。陛下应期受禅,抚临率土,若绥之以文德而俟其变,则平之不难矣。吴、蜀虽蕞尔小国,依阻山水,刘备有雄才,诸葛亮善治国,孙权识虚实,陆逊见兵势,据险守要,泛舟江湖,皆难卒谋也。用兵之道,先胜后战,量敌论将,故举无遗策。臣窃料群臣,无备、权对,虽以天威临之,未见万全之势也。昔舜舞干戚而有苗服,臣以为当今宜先文后武。”

  曹丕并没有听从他的建议,贾诩也不复多言,而后江陵之战,魏军惨败。

  司马懿问贾诩:“贾太尉当初已洞察先知,为何不多劝劝陛下?”他虽是晚辈,但言行恭敬,毫无怠慢之状,贾诩心中冷笑,这个司马懿,也不是简单人物。

  贾诩也客气道:“陛下不纳,诩多言无益,况且诩已老迈,今后匡扶大魏,辅佐陛下,还需仲达多尽心尽力。”

  “贾太尉言重了,陛下待懿甚厚,懿自当竭智尽忠。”

  贾诩淡淡地看了司马懿一眼,没有再说什么,你爱尽忠就尽忠吧,真心假意,虚虚实实,早就无心过问了。

  思绪回到出征乌桓的前一天,贾诩与郭嘉喝酒。

  “咳咳……”

  “奉孝别喝了吧,你的病越来越重了。”贾诩只是嘴上说,他并不觉得自己和对方亲密到可以伸手去抢杯子,“此次随明公远征,路远迢迢,又是北方……”

  “那又怎样?我答应了明公,一定要助他剿灭袁氏余孽。”郭嘉忽然收起了笑容,正色道,“别人都道嘉放诞不羁,任性而为,难道文和也这么认为吗?嘉从来就不是会糟践自己的人,虽然这病看来是跟我耗上了,但我……真的……想在有生之年,帮明公平定辽东,再夺取荆州,下江南,得西川东吴,一统天下……”

  “这值得么?我知道你心急,但如今北方寒冷,你这还是在拿性命做赌注……”

  “纵然嘉不在了,相信主公会带着我这份理想,去结束乱世的。”贾诩看到了生死相倾的勇气与执着。

  辽东一役,郭嘉劝曹操轻军速进,曹操自柳城还,郭嘉已然病逝。公孙康派人送来袁家兄弟的人头时,曹操说,那是郭嘉为他定的最后一计。

  曹操带着郭嘉的灵柩回到许昌时,荀彧等人皆是悲恸不止,贾诩心中默想,曹操已一统了北方,奉孝泉下有知,会觉得这一切是值得的吧。

  而也在那场征伐中离世的张绣,则注定没有引起旁人多余的情绪,贾诩独自来到张绣宅邸,结果张泉递上的香,点在张绣灵前。从此阴阳相隔,相知或是相负,终成过往。或许从他走上颠覆时局的那一刻起,便注定了这一切。

  “主人……”管家又一次进来想禀报什么。

  “让他们回去吧,我不想见客。”年过古稀的贾诩闲坐在自家庭院中,独酌,闭门谢僚,这世间终是又没有什么人和事,可以让他挂心了,他还是那个从西凉走出来的年轻人,孑然一身。

  闭目冥想,旧事荏苒,悄然入梦,梦里没有宛城也没有许昌。

  只有西凉的月光,明澈如昔。

  当年,我们是否都在这样的月下,少年意气,从祁连山下的小城走入这乱世?

  我们都没能看到这乱世的终局,却再也无法回去了。

  黄初四年,太尉贾诩薨,谥肃侯,葬于北邙。

  (完)

  小柚子最忆是杭州

  纸质初稿写于2012.3.6-4.17

  2013.4修改

  2015.4录入

  2015.12.23再次小修

 

评论(11)
热度(480)
  1. 共41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迪斯的小甜柚 | Powered by LOFTER